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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5]欢迎继续收听矛盾文学讲短篇经典活在遇恶交界处作者
[00:10.59]周大新第四集
[00:17.01]襄阳和樊城已被战争改变了模样
[00:21.45]他家的香烟铺子也早已被炸到
[00:25.39]幸存下来的街坊们告诉他
[00:28.11]他走后第五天
[00:29.97]他被土匪劫走的娘偷跑了回来
[00:34.13]可仅仅过了几天
[00:36.09]他父母就又被倒塌的香烟铺子压死了
[00:41.85]妹妹随着逃难的姑姑向山里跑了
[00:45.79]至今没有消息
[00:48.55]曼曼站在家里的废墟前捂脸大哭
[00:53.21]二友莫站在一边
[00:56.11]等他终于停下哭声时
[00:58.55]把他紧紧搂到了怀里
[01:02.83]二友说
[01:05.31]即使这个家没了
[01:07.37]你就还跟我回河南的家吧
[01:11.42]曼曼没有说话
[01:13.44]曼曼只是又一次哭出了声
[01:18.20]曼曼没有了别的办法
[01:20.64]只好跟着二友又回到了河南
[01:25.25]这一次
[01:26.43]二有的娘看出这姑娘真有可能成为儿子的媳妇
[01:31.81]就大着胆子对曼曼说
[01:35.27]姑娘
[01:36.85]你要是觉着跟俺二友过日子不委屈你的话
[01:42.05]我就为你俩办桌喜酒
[01:46.25]曼曼听罢
[01:47.39]看了二友一眼
[01:49.27]二友也正看着他
[01:52.25]他于是把头点点
[01:54.65]他把头这么一点
[01:56.75]第二天就成了二友的媳妇
[02:02.44]一九五二年
[02:03.92]笔者在周庄出生了
[02:06.60]长到四五岁之后
[02:08.22]我才知道
[02:09.58]二友是我的远房二伯
[02:12.42]曼曼是我的远房二娘
[02:15.81]我从老辈人的嘴里听说
[02:18.19]他俩成婚后
[02:19.75]因为慢慢的湖北口音和他的清秀长相
[02:24.05]使她成了我们周庄村里最受关注的新媳妇
[02:29.46]二友伯的伤病好了之后
[02:32.06]经常领着曼曼去购林镇赶集
[02:35.66]给他扯了好多块花布让他做衣裳
[02:39.90]曼曼因此成了我们村里花衣裳最多的媳妇
[02:45.26]但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02:49.30]在后来的土改运动中
[02:51.80]二友伯的家被化为了地主
[02:55.64]这是那个年代里很可怕的一个头衔
[02:59.72]这个头衔立刻像唐僧手中的紧箍咒一样竖住了二友伯和曼曼二娘的头
[03:08.52]所幸
[03:09.40]二友伯有一个军人退伍证
[03:12.36]这个证件保证了他们夫妇不承受地主家人该受的歧视和批判
[03:20.88]二娘把二友伯的退伍证当作宝贝式的保存着
[03:26.24]他们就在这个证件的保护下
[03:28.64]生下了几个孩子
[03:30.70]过了十几年的安稳日子
[03:34.17]这之后
[03:35.23]一九六零年来到了他们的生活里
[03:39.07]这个年份在他们的生活中之所以显得特别
[03:43.89]除了灾害和饥荒之外
[03:46.35]还因为曼曼二娘在这一年把二友伯的退伍证丢了
[03:53.61]可能是饥饿的威胁太可怕
[03:56.47]太紧迫
[03:58.09]证件的重要性相对降低
[04:01.11]所以是曼曼二娘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04:05.86]致使老鼠
[04:07.30]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家里那些饿极了的老鼠毁掉了那个证件
[04:14.74]已经过去的那些安稳日子多少麻痹了曼曼二娘的神经
[04:20.54]使他没有想办法立刻去补上这个证件
[04:25.59]结果
[04:26.51]当一九六六年的文革来到时
[04:30.15]她和丈夫
[04:31.35]孩子所组成的小家同婆婆等地主分子一起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04:39.47]孩子们从此不得上学
[04:41.89]全家人在村里受到了歧视
[04:45.81]他想找县民政局为二友伯补发一个退伍证
[04:51.07]可苦于找不到二友伯所在的部队
[04:54.97]找不到证明人就办不成
[04:58.37]他一气之下得了一个奇怪的病
[05:01.97]瞌睡症
[05:04.19]动不动就会睡过去
[05:06.59]而且睡得香甜无比
[05:09.81]通常他一觉要睡二十分钟或半个小时
[05:14.77]这一觉和下一觉的间隔可长可短
[05:19.33]即使是正在做饭
[05:21.33]正在说话
[05:22.39]正抱着孩子
[05:24.32]他说睡立马就可以睡过去
[05:28.38]我长到记室时
[05:30.28]经常看到二娘在坐着睡觉
[05:33.60]怀里的孩子在咿呀乱闹
[05:37.23]旁边的村人在大声说笑
[05:40.09]家里养的那只黑狗在他身边大叫
[05:43.81]可他照样在睡觉
[05:46.73]因为没钱
[05:47.85]也因为这个病没有严重的后果
[05:51.09]二娘并没有找大夫
[05:53.03]也没有吃药
[05:54.88]二友伯可能催过二娘去看病
[05:57.98]见她不在乎
[05:59.40]也就没有坚持
[06:02.04]二娘有了这个病后
[06:03.82]坏处是容易误事
[06:06.80]全家人要吃饭时
[06:08.64]发现她还坐在灶前睡觉
[06:12.02]客人跟他正聊着天
[06:14.06]他却睡着了
[06:15.86]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06:18.22]凡是他不想打交道的人
[06:20.80]即使那人来到他面前
[06:22.98]他也可以立马闭上眼睡过去
[06:26.90]对方还不好怪罪
[06:29.74]凡是他不想听的话
[06:31.82]对方的声音再大
[06:33.86]他也可以闭上眼睡过去
[06:36.36]完全不听
[06:38.60]凡是他不高兴见到的事
[06:41.18]他闭上眼就睡
[06:43.34]可以做到眼不见为净
[06:47.13]正因为他有这个病
[06:49.15]在我长大以后
[06:50.79]我还从没有见二娘生过气
[06:53.67]发过火
[06:54.71]吵过架
[06:56.55]她在清醒时总是笑意盈盈
[07:01.79]较长时间的睡眠可能对人的健康很有益处
[07:06.80]我的二娘因为有了这个瞌睡病
[07:09.74]因为延长了睡眠时间
[07:12.12]她的身体一直很好
[07:14.94]很少得别的病
[07:17.64]她要为几个孩子
[07:19.40]为她那个穷家操劳
[07:21.72]辛苦是肯定的
[07:24.30]但你却见不到他脸上有多少疲劳
[07:29.04]在他过了五十岁之后
[07:31.24]我的二友伯再次负了伤
[07:34.84]这次是在村里修桥时
[07:37.44]不幸被砸断了一条腿
[07:41.21]二娘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07:44.39]要操心的事情更多
[07:46.77]要干的活也更多
[07:49.47]但大约因了瞌睡病的保护
[07:52.73]劳苦并没有损坏她的健康
[07:56.30]如今他已经八十岁
[07:58.76]还能抱着小孙女满村里走
[08:02.80]还能为全家人做饭
[08:05.42]还能饶有兴趣的抽纸烟
[08:08.34]当然
[08:09.04]还常常打瞌睡
[08:12.20]前不久我回故乡探亲
[08:14.72]见到了他
[08:16.57]他很高兴的拿出一个小红封皮的本本让我看
[08:21.99]我翻开
[08:23.31]见是县民政局为死去多年的二友伯补发的一张革命军人退伍证
[08:31.80]上边填有二友伯的名字
[08:34.68]注明了退伍的时间
[08:38.18]我终于找到了两个能证明你二友伯当过兵的证明人
[08:46.58]所以他们就给我补发了
[08:51.62]八十岁的二娘骄傲的说
[08:55.28]我有些诧异的问他
[08:58.18]二友伯都已经去世几年了
[09:01.20]你要这个证还有啥意思
[09:05.38]当然有意思了
[09:07.78]有了这个证
[09:09.92]就证明你二娘我当初嫁的是一个正经的退伍军人
[09:17.22]不是一个地主的儿子
[09:20.42]证明我这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09:25.48]证明我的命并不苦
[09:31.12]我怔怔的望住二娘
[09:34.08]长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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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3.14]下一章我们将带您走进矛盾文学奖短篇经典地上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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